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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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蹇齐】小齐——正文01

看剧的时候,总听见小齐对蹇宾说,自己是个山野村夫,孤家寡人。但是那个孩子不是爹生娘养的掌中宝呢?从爹娘怀里天真烂漫的熊孩子,到独行山野的白衣少年,小齐经历的一定蹇宾想象不出的酸涩。

学堂里的日子其实特别轻松,大家差不多都是同龄的孩子,聚在一起,每天一同上学,吃饭,玩闹,事事都有人作伴,再加上都是男孩子,熟络的快,又不讲究,皮起来就正好凑到一窝去了。齐之侃每天跟着学堂的同伴们一路疯玩,除了只能拘书院里,这日子竟感觉比在家里还要自在些,刚入学这半个月,他只偷偷在被子里抹了两次眼泪,之后渐渐便不再怎么想家了。

但他仍然每日偷偷地在心里盘算休沐回家的日子,晚上和同伴们在通铺上板着指头数数。临到了回家的前一天,通铺上的孩子们,从头天晚上就睡不着,期待家里的人来接,头挨头的在床上叽叽喳喳地说着回家之后要干嘛干嘛,齐之侃也是,跟睡在两边的孩子们挤在同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商量着这次回家给大伙带什么吃的来,直到不知什么时候瞌睡实在撑不住了才蒙蒙睡去。

期待了一个月才能一次回家,夫子们也知道他们肯定无心上课,便只看着他们在学堂上写大字,不再讲新内容,等吃过了中午饭,来接孩子的大人们就渐渐来了。每个孩子都只能由家里的大人们到学堂门口报上名字,夫子领着出去亲自交到大人手上才能离开。孩子们像地里的萝卜,一个挨着一个,大人们报一个名字,夫子就缛一个萝卜缨子。

齐之侃羡慕的看着一个个被家人接走的同学,他们抬头挺胸穿过学堂,在同学们憧憬的目光中直冲冲奔向自己爹妈,仿佛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中了举人的秀才。他坐在自己的垫子上扭来扭去,一会和邻座的同学讲讲笑话,一会自己琢磨回家之后该玩什么,一会又觉得无聊了对着夫子的描红写大字,反正就是一刻都闲不住,看着学堂上的同学一个接一个被家里人接走,他心里的焦急就一分添一分,到后来,眼见学堂里连他在内就剩三个同学没被家人接走了,心里的焦急变成了委屈,委屈又带着害怕。一会怕他爹不要他了,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了,一会又怕是他爹路上出了什么事,不能来接他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酸胀胀的,盈满了水汽,又不好意思在同窗和夫子面前掉金豆豆,只能低头咬着衣服角,用袖子挡住,自己给自己抹眼泪,心里越想越难受。

如此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直到日头偏西,才听到夫子慢条条的对他唤道,“齐之侃,你爹来啦。”他那时已经自个默默哭了有一会了,突然间听到夫子叫他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干坐在那抬头用一双睫毛上还带着水汽的大眼睛傻愣愣地望着夫子,等到门口传来父亲的声音又叫了一声“小齐,回家啦!”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急吼吼地往自己亲爹腰上扑过去,抓着腰带便不松手了。

齐父被扑得往后退了一步才把儿子抱起来,哭笑不得地和门口对着这场景笑吟吟的夫子道了别,家去了。

一路上,齐之侃抽噎着不愿撒手,齐父只能把他抱在身上驾车,半新不旧的马车吱呀吱呀的响,不紧不慢赶路的马儿打着响鼻,红彤彤的日头悠闲的挂在山腰上一寸寸的下滑。齐之侃坐在父亲的怀里带着哭腔奶声奶气的和父亲一问一答,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呀?”

“我得看铺子呀,等铺子关了门我才能来。”

“怎么这么晚才关门呀?都没太阳了。”

“太阳这不没下山吗,我关门了,但是这路上得走一个时辰呢。”

“我还想吃娘做的晚饭,现在回去肯定啥都没有了。”

“怎么会,你娘肯定等着咱们爷俩呢,我也没吃,待会回去咱们仨一起吃,吃顿好的!你娘杀了鸡,集市上割了两斤猪肉,还买了鱼,你回去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呀,你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

“诶,怎么不说话啦?”

齐之侃摇摇头,半天不作声,只把自己往父亲怀里窝,感觉喉咙口像堵着一颗甘草糖,有苦有甜,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说不上难受,也不能算舒服,只能把小手紧紧箍着父亲的腰带,头埋在父亲怀里,一动不动。半晌,他爹以为他睡着了,把缰绳收紧了些准备加快脚程,齐之侃隔着衣服,贴着父亲的胸口悄咪咪地说了一句,“爹,其实我特别想你们。”齐父身形一僵,也没做声,只把孩子往怀里拢了拢,紧着缰绳加速地往家里赶去了。

 

 

这休沐在家的四天简直是齐之侃短短五年人生中最幸福的四天,也是最短暂的四天。从头天晚上到家的时候开始,他就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爹娘身边半步,连睡觉也都要睡在他们中间一手抓一簇爹娘的头发才能睡着。白天里跟着他爹去铁铺里玩,傍晚回了家就抓着他娘的手连吃饭也不撒开,齐夫人带了齐之侃这么久也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粘人,心疼的不得了,到了要送孩子回书院的时候心里是千万个不愿意,差点没和丈夫吵起来,直让他把孩子留在家里。

齐父心里也难受,见不得孩子受苦,又不愿为难妻子的身体,正两头都不好选的时候,好在齐之侃懂事,到了回书院的点,自己乖乖等在屋门口,不哭也不闹,等在大人去套车。看着爹娘好像都不开心的样子,他还像个小大人一样对他们说道,“夫子说了今天晚上得准点回去,迟到了要罚大字的。”然后又跑到娘亲怀里,搂着她的腰说“娘你别难过了,下回让爹早点来接我就行了,这样咱们能呆的久一点。”齐夫人最受不得儿子这样懂事的样子,眼眶一红,忍着哭把儿子抱起来不停亲他的小脸,最后坐上车,一路把父子俩送到村门口才停在村口的牌匾下,一直目送着摇晃着的马车将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送得越来越远,直到山路转头彻底离开她的视线。

 

 

 

再往后学堂里的日子渐渐走向正规,夫子们教的认真,齐之侃学的也用心,同窗们相处的也和和美美从没红过脸,每次休沐他爹都准时午饭一过就来接他,到家的时候还能和娘亲玩一会再一起做饭,他爹也时不时教教他齐家的家传铁艺,等到了书院里放三伏和正月长假时他就上午和父亲去铁铺帮忙,下午又变回那个和宝蛋,狗剩满山疯跑的熊孩子,晚上还能和娘亲一起躺在院子里竹床上数星星。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山上的枫叶红了两回,齐之侃的个头也拔高了不少。这天刚刚月中,他正百无聊赖的听着占星课的夫子讲北斗七星,忽而听见门房里负责的大爷领着专管他们生活起居的夫子急急地往他们这来。堂上都是七八岁的孩子,瞧见有动静哪里还有心听干巴巴的占星课,都把脑袋往门口探去,叽叽喳喳的私下猜测着出了什么事,讲桌上讲课的夫子敲了两边戒尺都没安静下来。

管生活起居的韩夫子站着门口拱了拱手请了正讲课的夫子出去谈话,堂上的孩子们没人管束,哗的一声喧嚣起来。齐之侃好奇地侧头问了问身边的同窗“你说这是怎么了?”同窗被北斗七星念得刚与周公会友回来,摇头晃脑地说:“我也不晓得,只盼是占星课夫子有事,我们能提前散了才好呢!”然后又低头趴下了。

这时韩夫子和占星课夫子又转头回来,学堂里声音顿时鸦雀无声,韩夫子扫视了一圈,对着学生们皱着眉头说,“都给我专心听课!”然后复又看向齐之侃示意道“齐之侃和我出来一会,其余人继续上课。”

齐之侃在夫子看向自己时心里便突的一跳,跟在韩夫子身后往学堂外走去时心里不停回想着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忐忑地仿佛心里揣了只兔子,片刻就要蹦出来了。等跟着夫子走到了书院大门口,看见父亲正等在那里时,心里的兔子便挣扎的更加厉害了。

韩夫子拍了拍他的肩,“和你父亲家去吧。”便转身走了。

齐之侃正疑惑着,这才刚刚过了上次休沐呢,怎么突然又要家去呢?走向父亲身前时正想问一问出了什么事,却又发现父亲的脸黑的如同能滴出墨来,直接把他抱上车还没来等他坐稳便急匆匆往家里赶去。齐之侃心里又惊又惧,又不敢说话,只能窝在车厢里把眼睛瞪的大大的盯着父亲驾车时紧绷的背影。

沉默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家里院子门口,一个时辰的车程父亲用力半个多时辰便赶到了,然后父亲的重重的抽气声给打破了沉默。齐父转过身,把身量不足的儿子抱下马车,带进屋门,牵着他往内屋走去,等到了门口,他半跪下来,平时着儿子因为惊惧而含着水光的双眼说道,“小齐,你娘没了。”话未落音便已是泪流满面。

而齐之侃这时心里揣了一路的兔子,也咯噔一声,冲破鲜血淋漓的胸膈,不知跑向哪里去了。

 

 

 

齐之侃七岁这年刚过立春,其母张氏终究抵不过多年顽疾,没来得及看儿子最后一眼就撒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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