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苹果

在无垠的寿限衬托下，光阴流逝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那些相伴成长的记忆被苹果林间的光影模糊，每一分每一秒都拉长至近乎永恒。

苍郁的枝条与初生的神子，晚风勾来未散的暑热，牵起朦胧的土腥味拂过鼻尖，童音稚嫩，轻轻地，磕绊地，吟唱不成调的歌谣。膝上是弟弟柔软的襁褓，被他的双臂紧箍，随着曲调轻轻摇晃。他的双手太小，捂不住如水的绸缎从指缝间溜走，只能分外小心，格外用力，才能将弟弟稳妥地抱在怀间，神后鲜少给予他与弟弟独处的时间，所以每一次都显得如此珍贵。

他对于儿时的记忆几乎是围绕着弟弟的诞生开始，随着弟弟的成长而逐渐鲜艳明朗，在那所美轮美奂的宫殿内，和洛基一起度过的无忧童年，比之于成年后的漫长岁月，仿佛更像是天父的恩典。

明亮狡黠的绿眼睛，汗涔涔的额头，疯玩后红扑扑的小脸蛋，白嫩的脚掌恣意踢踩着波纹，将清澈的河水尽数泼甩到兄长身前。索尔眯眼躲闪着弟弟间断的袭击，偏着头胡乱拍打水面，水花跃溅至半空凝成晶莹的珠，倒映着两人浸湿的裤腿，笑声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穿透树林。

那是千年前一个普通至极的午后，在洛基出生的头一个百年间，他们拥有过无数个这样的午后，恣意欢笑，肆意玩乐，并肩席地而坐，亦或是携手飞奔回房，即便是那些变幻小蛇的戏法都是充满童趣的逗乐，这是极寻常极普通的事，快乐是这般纯粹，是这般容易。

可同样的，在爱意与喜悦中成长又是这般使人麻痹，他甚至不记得洛基到底是何时开始成长得如此孤傲，乖戾，那双绿眼睛里再看不见纯粹的喜悦或平静，碧波无痕下深藏着索尔读不通，或者说是曾经读不通的深意。

镜面无影，清晰地映出他右眼的残缺，疼痛不再，他终于能静下心来审视镜中的自己，父亲的影子若隐若现，血缘的传承浅显地印证在他二人相似的眉眼间，使他不由地发笑。绝非是出于对父亲的不敬，而是海拉的话不合时宜地闯入思绪，那位不可小觑的姐姐未曾说错，在刨去耀眼的金发和壮硕的身躯之后，在洛基和他之间，的确是弟弟更得父亲真传。

从多思多虑的谨慎细心，到雷霆狠辣的征服欲，在看过那金顶下那副暴露的壁画后，他也不得不承认，从前在早早就洛基身上显露端倪的孤傲乖戾，正是同当年征伐九界的父亲如出一辙。

而后，他再度转身望向镜子，视线划过金棱瓶塞，未曾在身后墨绿的肩影子上停留。他静默地注视着镜中青年的倒影，明亮狡黠的绿眼睛。

“如果你在那里，我会抱抱你。”

“我就在这里。”

他的弟弟稳稳的接住了瓶塞，瞳仁中流淌着纯粹的得意与欢喜，嘴角重现着记忆深处的恣意爽朗，紧紧地抓住他的全心全意。

柔韧的皮革布料包裹着精瘦的腰线身躯，在他臂间却软滑的如同流水，十指几乎握不住，这股温热暖流就从他的指间缝隙中溢出，须得他分外小心，格外用力才能将弟弟稳妥地抱住。

黑发抚在颈间耳畔，细软缠绵，指尖穿梭其间激起浑身细小的刺痛，酥麻一片，使他忽然回想起许久前金宫里一个不寻常的午后，他得到了一个来自希芙拥抱。年轻女神柔顺金发拂过他的脸颊，带着独特的清甜芬芳，恍惚间，蛊惑着他抬臂回抱，入手却是那头软密金发，发梢蜷曲着，随两人呼吸在他的手心轻搔，那股痒意同掌中的血脉一道，回流入心窍。

眉睫微蹙，松手的瞬间，不远处弟弟的身影与落日的余晖同时映入眼帘，洛基的眼神也是迷离的，同他一样都带着情窦初开时，无法言明的彷徨与悸动。

有么那一刹，索尔猜测着弟弟是否也为女神的英姿倾倒。

可这猜测却在当天夜晚被洛基粗鲁地打破，他的弟弟运用着他独有的，精密的魔法，绞去了希芙一头浓密的金发，送到兄长眼前。

他眸色黯沉，面色苍白，半是讽刺半是苦涩地对索尔笑道：“鉴于金苹果只有一个，我把它让给你了，哥哥。”

而索尔呢？不明所以的震惊和担忧使他无暇分心去思考弟弟话中的深意，愤怒一跃而起占据心绪主流，在他放声斥责时，那些悸动与彷徨也随断发一起，失去了鲜活的光彩，湮灭在遥远的记忆中。

“弟弟，”他附在洛基耳边轻声低吟，“金苹果只有一个，而我早就给了你。”

掌心衔着微微汗意抚上弟弟温热脖颈，胸膛相对相贴，在寂静的空间中，心跳渐渐同步。保持着这般拥抱的姿势，他看不见洛基的表情，但索尔知道，洛基是笑着的。

终于去看了雷神3 ，又是一个三部曲的终结，感慨很深。

这对神兄弟从猜疑到决裂再和解，仿佛是在演绎人生的循环，一个完整的圆，从家庭中出来，经历惊心动魄的历险，然后又回到家庭中去。

凡人是如此，神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