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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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蹇齐】小齐03

依依不舍的写完这一章,到此为止,就真的要和我那个在山里鲜衣怒马的风流少年小齐说再见了,下章再见时,就走剧情了,遇见蹇宾之后就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小齐了


山中无岁月,等过了今年冬天,齐之侃就十七岁了。

    

 

    从两年前开始,他就没有再去过书院上学了,夫子与同窗们都为他可惜,齐之侃聪明,又能沉得住性子,是块读书的好材料,若是能继续深造,假以时日必能于学问上有所造化。对于齐之侃的退学,夫子们曾苦苦劝阻过不止一次,却总是铩羽而归,最终还是只能站在书院门口的牌匾下,对着行驶在山路间老旧马车的背影,嘘一口长叹,道一声珍重。

退学是齐之侃自己的决定,那年冬日里恰逢母亲的生祭,自己不在身边,父亲一个人对着牌位喝多了酒,夜晚起夜时不慎从堂屋外的晾衣服的台子上摔了下去,折断了腿,又因齐之侃当时还在书院,家中无人帮忙,逼得只能齐父生生疼晕过去在地上躺了一整夜,等到次日白天自己爬起来,才倚着着家里的晾衣杆,一步步挪到医馆去。

因着未能及时治疗,挪动时又搬动了伤处,后来齐父这条腿终究还是烙下了残疾,往后走路都只能依靠着拐杖。而齐之侃知道这件事,还是在当月休沐时,看见自己爹住着拐杖上下马车来接自己,才发现父亲竟然在自己家中摔断了腿。从那时起,齐之侃就思考退学这事了,父亲年近不惑,虽然正值壮年,但是自母亲去世之后便抑郁在心,加上又积年累月的操劳,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计来照顾齐之侃,身体早已不如往日。原先年幼时,想着自己到书院去,吃喝一律都在书院中,多少能帮父亲省去些许操劳,到现在自己也快成人了才发现,在书院中饮食浆洗有专人帮忙,从不用自己挂心,但却忽略了父亲一人在家,年岁渐长,身体也不似以往,他的饮食起居又由谁来照料呢?

再加上此时父亲又摔断了腿,且不论家中琐事单指铁铺活计就需要有人帮忙照看,放父亲一人独自在家中面对这些难题,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回家的马车上,他坐在车辕边帮着父亲赶车,看着爹这些年风吹日晒已经透露出些许老态的侧脸,他开口问道:“爹,我退学回来帮你好吗?”

齐父闻言双眼一瞪,转头对着他呵斥道:“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就用的上你帮忙了?待在书院里安心读书,别瞎操心,你爹不用你管!”说完就把他从车辕上赶回车厢,背过身去在不愿和他讲话。

齐之侃也知道父亲是真生气了,便不再言语,坐在车厢里抱膝坐下,双眼直愣愣的看着摆在车厢里那对自制的拐杖,心里一阵阵的不是滋味。父亲的忧虑和爱子之心他是如何不知,他能理解父亲的一言一行,却无法对父亲如今的困境坐视不理,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的道理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齐父这一气便一路气回了家,不肯和儿子讲一句话,他那样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约莫着也着实是真触到了逆鳞。齐之侃到底还是个懂事的孩子,到家之后也不着急和父亲争论,只忙着替父亲把车厢里的东西拿出来搬回屋子里去,扶着父亲在堂屋坐下端上茶水让父亲先休息,接着就去厨房张罗着吃食去了,行动间虽然沉默,但那双眼睛却并不避人,时时注视着父亲,仿佛含着千言万语,却不言一字。

好在齐父终究也并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晚饭时就消了气,照例又和儿子在饭桌上唠嗑,爷俩你一言我一语,家中就他们两个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又是一月未见,谈起来仿佛又有说不完的话语,桌上的气氛热闹又温馨。

休沐四天,齐之侃便马不停蹄的忙碌了四天,他让父亲休息在家,自己去铁铺里忙活,出门时把家中饭菜做好温在炉子上,方便父亲饿了便吃,不用再花功夫去热菜,傍晚关了铺子回家,还会去晚市带些第二天的菜回家,晚上算完账,便有趁着空闲把家里打扫一遍,夜里他在父亲床头放了个摇铃,他睡的浅,父亲夜里起夜不方便,一摇铃他就起来去帮他。齐父看着他做这些事,虽然也不说什么但也是非常感动,无人时对着妻子的牌位含着眼泪点头。

四天休沐说过就过,等到了最后一天早晨,齐父看着早起准备饭食,却丝毫没有返校准备的儿子,心里不由的怒了,他知道齐之侃从小就倔强,认准了的事一定不会妥协,上次说要退学回家帮忙,恐怕绝对不是就这么说说罢了。所以齐父趁着齐之侃还在厨房忙活的功夫,自己柱着拐杖,走向马厩套了车,牵到院门口拴好,待齐之侃从厨房里出来一看,便能知道他的意思,这书院他非回不可了!

可从齐之侃端着菜碗从厨房出来招呼他一起吃早饭,到他让孩子乖乖跟他上马车回学校的这段时间内,齐之侃都乖得不像话,让干嘛就干嘛,一句话也没多说,抵抗也没有,乖乖跟着他到了书院。

齐父心里有点打鼓,他从前就知道这小子心思细做起事来一套一套的,常常能把他唬的一楞一楞,这回既然说了要退学却没有丝毫行动,齐父觉得这里面定然有诈。到了书院门口,他眼睛紧紧盯着儿子,生怕他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可巧的是,直到他把儿子送到门房消了假,反身准备回家时,齐之侃都没有任何动作,就和往常一样礼貌地问候夫子和关切地同他道别。

 

 

“爹!”

“啥?”

“下次休沐就放腊月长假了,你记得早点来接我。”

“好,知道了,走啦!”

说完他背过身一边往马车那边走去,一遍向儿子挥手道别。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齐父再次驾着他那驾用了差不多快十年的老马车来接孩子时,他被门口浩浩荡荡的阵仗给怔住了,他的儿子被几个夫子领着等在书院大门外面,身后是大包小包的家当,正直挺挺的站在路边等着他,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会了,他急急忙忙的停下了车,拄着拐杖就往他身边赶去,还没来得及问出了什么事,就被齐之侃一顿抢白,“夫子仁德挂念学生,可惜学生不才,有愧夫子教导,如今父亲也来了,便不敢再劳烦夫子为学生忧心,就此别过了。”说完便对着夫子们下跪磕头,行了一顿大礼。

一旁的齐父,这时已经彻底明白了,齐之侃瞒着他,竟然自己偷偷退了学!给他来了个先斩后奏,猝不及防,可事到如此,他说什么也晚了!顿时气得两眼翻白,差点没昏过去,把袖子一甩,扭头便走,任由齐之侃自己忙上忙下把行李搬上马车,自己住着拐杖连车也不管了,就这么一瘸一拐往家走去。

这边收拾完东西的齐之侃,在一众夫子的目送之下,驾车也循着父亲的方向去了。

这一路,是齐之侃走过最沉默的一条路,父亲在山路上一瘸一拐的走,自己在后面牵着马车一步一步的跟,回家一个时辰的路被他们从晌午走到了夜晚。到家的时候,四处都是静悄悄的,腊月里的风刮在脸上疼的好像是父亲的耳光,然而父亲却没有打他,甚至是没有搭理他,只独自一人进了屋,收拾收拾就早早睡去了。等齐之侃自己收拾完马车上的包裹,在父亲床前,寻了一处地跪下便不动了,这一跪就是一整晚。

到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悠悠转醒的齐父,对着即使跪在地上腰板也挺得笔直的儿子招了招手,轻声说道:“别跪了,去睡会吧,睡醒了,爹给你做饭。”齐之侃闻言,红了一晚上的眼眶终于滴下泪来。

    

 

离了书院的日子过得虽忙碌,但也不乏充实,有了父亲的指点,齐之侃已经对铺子里的生意十分熟识,家中诸事也已经逐渐上手,父亲得到了充足的休息,腿上也开始逐渐好转起来。腊月连着正月随着山间迎风而起雪花,转眼便过去了,齐之侃也正式迎来了他人生的第十六个年头。

这年,是他自五岁以后在家里呆过的第一个完整的一年,也是他和父亲第一次朝夕相对的一年。父子两个都是开朗的性子,齐之侃又懂事善解人意,两人相处起来,竟然全然没有同村其他父子在一起时的那种别扭,他们无话不谈,时常一起下棋,品茶,齐父也总算有充足的时间细细教他齐家祖传铁艺。

这一年简直幸福的不像是真的,自从母亲去世后,齐之侃发现他是真正第一次了解父亲这个人,了解父亲年少轻狂,了解父亲的一往情深,了解父亲的无可奈何。齐之侃越是了解,就越是佩服父亲,从家中遭劫遇到贵人相助后险中求生,至今也没有忘记世子的恩情,到父母爱妻皆提前离世留下黄口小儿自己独自抚养,至今拒不续弦,上天给他父亲的与他拿走的一样多。如今年逾四十的父亲,身边却只有自己作陪,也是时也,命也,幸也。

连齐父自己也常常说,“我一直不信巫卜一说,但这人生种种际遇却逼得我这样想,若有天能见到老天爷,还真就想问一问他,他这么对我,是不是因为我从一开始便做错了?但那也只是后话了,眼前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全都是我自己的命。”

 

 

 

许是老天爷当真听见了齐父的疑问,在齐之侃十七岁生日的冬日前夕,与铁为伴近四十年的齐父,在这年,竟被一块生锈的铁皮划破了手指,熬了半月终究还是没挺过来,就这么去了,留下齐之侃一人趴跪在床板紧握着父亲的双手嘶声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是说好人有好报的吗?不是说尽人事听天命的吗?不是说苍天明鉴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偏生是这样对我?为什么什么都不给我留下?为什么总是留我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哭得痛苦,哭得用力,冬日里哭的汗湿了衣裳,喉咙里咳出血丝,但是却再也没有人在乎了,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关心他的人,已经循着他娘的身影往前去了,留下他一个人,茫然无措的面对这日后前途未卜的命运,不知道该怎么行,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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